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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美岐醒来的时候，厅里已经空荡荡了，如果不是桌子上还有昨夜的餐盘和酒杯，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在餐厅睡着而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收拾桌子的时候孟美岐发现杯垫下面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希望明晚十二点你也不打烊

孟美岐读完，脸颊窜上一抹绯色，一把将字条揣进口袋，慌慌张张的撞进后厨收拾昨天的残局，除了月亮暂时还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场邂逅的发生地点，匆匆离开餐厅想要回到住处洗个澡换身衣服，路过街角的珠宝店的时候看见橱窗里漂亮女人的巨幅海报的心情却再也和从前不同，她从照片里的吴宣仪无懈可击的露八颗牙齿的笑容里找不到昨天那个吴宣仪眸子里的灿烂星河，她第一次生出了和另一个人的同理心，想象这世间灵魂的脆弱和贪婪共生，所以总是有络绎不绝的苦恼，滋生了过多的贪嗔痴，一天工作最繁忙的时候过去，透着后厨传接菜品的小窗，她头一次打量餐厅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在此之前，她想要成为一个厨师，初衷来源于总是饥饿的青春期，她总是想那些食物的美好，食堂里的档口摆放着它们，让它们提供这些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所需要的能量，她总是只能将将果腹，甚至会从饥饿里在宿舍窄窄的床铺里惊醒，但她总觉得这些档口抹杀了那些食材真正的生命力，它们其实远比摆放在那里的样子更美好，所以她想让它们淋漓尽致的成为食物应该有的样子，今天她头一遭的关心起了拥有这些食物的人类，餐厅里的每一张脸背后都有隐匿的故事，有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分餐；有情侣静静各自进食，表情却并不愉悦；有人一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看起来宁静又满足，吃东西不疾不徐，动作从容又漂亮，孟美岐的目光在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那个人转过脸迎上她的目光，还在脑海里砰砰作响的声音此刻静止了，她今天妆容很淡，并不和昨天那样明艳，但更显得清澈明朗，眼睛还是会漾起肖似猫的波纹，四目相对的时候孟美岐有些陌生的情绪在悄悄蔓延，她还不明白一天挂念一个人超过一小时意味着什么 ，她也不明白心里的潮水不断涌向一个没有终点的入海口，却有一道闸门横亘在那里堵的心口发疼又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一整天悬在空中飘离不定的心绪终于在这个眼神里平静，伴随着眼眸里的笑意所有复杂的感知都被熨帖成一种太愉悦的欣喜，但她能做的只有躲起来烤了一只舒芙蕾，等侍应生送过去的时候站在窗口，等她再回过头的目光相接。

十一点的时候客人几乎全都离开了，孟美岐换了衣服坐到了临窗座位的对面，吴宣仪在翻看一个很厚的册子，上面有很多颜色标记和批注，孟美岐这才将演员这个身份同面前的吴宣仪建立起联系，一时间有些想不出开场白，吴宣仪似乎体贴她的木讷，合起剧本。

“昨天的菜很好吃，和今天的甜点一样好，但是主菜就差了那么一点，奖励昨晚的主厨和今天的甜品主厨现在和我去江边，惩罚今天主菜的二厨开车。”

孟美岐本能的点点头，然后她听到吴宣仪又说：

“手机解锁，微信打开。”

然后吴宣仪拿过她的手机，过了一会儿她的脸和一只脸色黑黢黢的猫挤在一起的头像出现在孟美岐的列表里，孟美岐对这一连串动作还来不及反应，就发现已经坐在吴宣仪座驾的驾驶座了。

孟美岐记得那天外滩的江风刚刚好，也记得江风卷起的吴宣仪发尾的样子，那天大概是吴宣仪听她讲怎么选一颗好的胡萝卜，怎样让菜品不加番茄也有清甜的果酸，怎样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一点一直站着还能保持腰身挺拔，她听吴宣仪说怎样十分钟画一个漂亮的妆，怎样在快速在剧组周围找到一家好吃的餐馆，在保姆车里用什么姿势睡觉脖子不痛，居然也聊到了月色比浓更浓的时候。

然后时间很快，每天还是在后厨忙忙碌碌，但是和吴宣仪的聊天的记录以每天十几条到几百条增加，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她还美想好怎么询问，就又在临窗的座位看到了她，虽然也不多，但盘算下来，一个月总能在不同角度吹来的江风里看她的笑眼明媚，孟美岐还记得，那是第十次和吴宣仪的见面，她知道吴宣仪的从小指指尖到掌心的纹路大概有怎样的轨迹，她手的温度有点凉，但是柔软的刚好够孟美岐的手覆上去的时候包裹的完完整整，也记得在第十四次见面，她知道吴宣仪唇蜜的味道，比看起来还要再柔软一些的触感。

至于更多的，那大概是某个夜晚在吴宣仪的地下车库告别时，小孟认真试过了吴宣仪新唇膏的口味，又嗅到了空气里有荔枝的味道在蔓延，只好再认真尝尝是唇膏的味道还是吴宣仪的味道，所以她记得吴宣仪卧室床头有一个火烈鸟的台灯，关掉它的时候要喊喵喵喵，她的床单大概是两千支的，皮肤贴在上面就像掠过了丝绒，吴宣仪的蝴蝶骨中间有颗红色的小痣，她贴在耳边说话的声音比唱歌更甜一点，她的脚外侧有很多痂是高跟鞋和练功房一起做的恶，刚睡醒的时候素颜看起来迷糊又无辜，她说“你压到我头发了”的时候最后一个字会上扬到三声然后鼻梁会有她食指轻轻刮过。

孟美岐当然什么都记得，因为那是她听觉、嗅觉、味觉的全盛时代，她尝得出吴宣仪每天的心情，也能把一份素食沙拉做的清甜又华美，日子像踩在云朵上一样快乐到不可思议，她享受了许多的甜蜜和丰盛，这一切使她的眼神都变的柔软又湿漉漉，吴宣仪在这种眼神里似乎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因为缺失而感到焦虑寒冷的部分，足以结出最甜美的果实。